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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
山東新聞書畫院
李學(xué)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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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事紛紜,悉如風吹,惟有溫暖的情感不會隨風散。友情和親情,像是生活里的兩束光,不知不覺已兩相融會,畫家李學(xué)明先生寫下的這篇文字,清如泉水,暖如惠風,我們從中得以了解他和李方玉先生的多年交往。
——編者按
我與方玉兄
文:李學(xué)明
歲月如逝,韶光不再。五十多年的時光像水一樣的去了。如今,三腳兩腳地就走到了眼前,我已過了古稀,而方玉兄則已迫近耄耋之齡。
方玉兄比我大九歲。
其實,若按“五四”新文化以來文人之間的禮節(jié)來說,稱方玉為兄是不恭的,是不夠禮數(shù)的。然而,從認識方玉兄那天起,父親就讓我叫兄,也就一直這樣稱呼了。
在過去的很多年里,我一直認為方玉兄是莘縣人。原因是莘縣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他,說他、談他。特別是喜歡寫字、畫畫的同行,總覺得能與他相識,是一種自豪,是一種體面。
我父親和方玉兄的父親年輕時曾一起共事,二人交好,親如兄弟。方玉兄的父親是一位忠厚長者,我當恭恭敬敬地呼為尊翁。
忽有一日,父親把我?guī)У搅朔接裥置媲?,父親囑我叫哥。尊翁則說:“這是你兄弟,你要好好待他?!敝钡饺缃裣肫鹱鹞痰倪@句話,仍然讓人感到一種父愛般的溫暖。
方玉兄那時正值盛年,意氣風發(fā)里透出一種溫文爾雅,氣度溫良而親切。從我第一次站在他身邊看他畫速寫起,就知道我之前的路子已經(jīng)走歪了。他畫,也讓我畫,我畫時他在一邊認真地看,我下筆羞澀,畫不成個,于是,他還是讓我看他畫,我一時明白了速寫是這樣下手的。
1986年初春,李方玉(左)和李學(xué)明一起應(yīng)邀于淄博作畫時留影。
上世紀七十年代,我在曲阜師范大學(xué)藝術(shù)系讀書。那時交通極不便利,從莘縣到曲阜須在聊城倒一次車先到濟南,然后坐火車到兗州,從兗州再倒汽車才能到達曲阜。
一個寒假里,我坐火車到了濟南,買了第二天回聊城的車票。寄存好行李,搭公共汽車去博物館見方玉兄。當時的博物館在現(xiàn)在的齊魯醫(yī)院那個位置,大門破舊且低矮。我在畫室里見到了方玉兄,那時他剛從浙美歸來,筆下畫的是純正的浙派風格。他畫的人物,用筆揮灑自如,用色艷而不俗,格調(diào)清新淡雅,人物活潑潑地動人。他當時送了我兩幅畫,其中一幅是哈薩克少女。那少女的眼睛畫的極為精妙,瞳孔是透明的,澄明清澈,活的一般。
看他畫完已是晚飯時候,他把我領(lǐng)到他的宿舍,他去食堂打飯。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,是一間老房子,記得地板是木頭的,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響。飯后,二人在燈下還說了一些與畫畫有關(guān)的人和事,然后我們倆就擠在一個床上,抵足而眠。如今思來,當時似乎有那種“仍溫同被榻,共對一爐灰”的意味。
回到家后,我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方玉兄的畫臨摹,用鉛筆先在窗子上拷貝下來,然后再落墨。但怎么也畫不出那種味道來。從此我知道了,畫國畫不僅要得形,另外還要在錘煉筆墨上下功夫。
又一個暑假,我又去見方玉兄,恰好浙美的周滄米先生在他畫室里作畫,我一時激動起來。周先生一頭銀發(fā),人很和藹,風度蘊藉,一種高人風致。他畫牛也畫人物,我當時覺得他畫畫用筆痛快淋漓,粗中有細,一揮而就,真有那種“當其下筆風雨快,筆所未到氣已吞”的氣勢。我看得發(fā)了呆,出了神。后來他還給我畫了一幅牧牛圖。
又有一次來見方玉兄,那時他已有了兩間西屋,但房子很矮小。他有三個孩子,一家五口人,家里滿當當?shù)?,空間很小。然而,他依舊執(zhí)意讓我住在家里,吃在家里,我只好從命。那一次他領(lǐng)著我拜訪了黑伯龍、柳子谷、王天池先生。見黑伯龍先生好像是在藝術(shù)學(xué)院,他穿了一身的黑,因為他正要出門,所以談了一會也就散了。柳子谷先生住在共青團路一個大雜院里,房子低矮狹窄,真是僅可容膝。不僅屋小,且光線昏暗,白天就要拉著燈。我當時想,這樣的大畫家竟住在如此擠巴的房子里,心里一時不知什么滋味。王天池先生住在青年西路路東的一個雜院里,他仙風道骨,從容而儒雅,一種神仙骨相。先生見我們來很是高興,他熱情地讓屋里的一個小男孩給我們倒水。談笑片刻后,便走到畫案前拿起畫筆給我畫了一幅荔枝蜻蜓圖。他是齊白石的路子,用筆很簡,下筆很狠、也很辣。
見過這三位先生,他們都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,在我的繪畫生涯里,從此便伏下了一種無形的動力。
在五十多年的時光里,在繪畫上,在做人上,方玉兄一直是我學(xué)習(xí)的標桿。他對老人的孝敬,對姊妹的關(guān)愛,對朋友的真誠,對繪畫的敬業(yè),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記,從他身上我受到了諸多的啟迪和教益。
更令我難忘的是,我一生能以畫畫安身立命,方玉兄在這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。因為在我人生的幾道關(guān)口,我父親都是先與他商量,聽聽他的思路和建議,然后才作出決定。多少年來,我一直覺得自從父親把我領(lǐng)到方玉兄面前的那一刻起,方玉兄真的就把我當成了他的小兄弟。這種情誼一直溫暖著我,鼓勵著我,從我初出茅廬到嚢筆江湖,再到刮垢磨光,一路走來,方玉兄的所作所為都是給了我一種潛移默化的加持。
我是有福的,我的福氣是剛踏入畫畫這個門檻的時候,便遇上了這樣的良師益友。
這也算是一種緣,這種緣是我的父親和尊翁給結(jié)的。這是上一輩人交好的結(jié)果,是他們給積下的福澤,有了他們的厚誼,才有了我與方玉兄的情意。這種情誼,當是世間常說起的世交吧。然而,這種古風如今已經(jīng)落寞了,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似乎也寡淡了許多,這是否與這個時代有關(guān)。但是,方玉兄一直堅守著這種古風,可見方玉兄做人的純樸與厚重。
方玉兄畫路很寬,山水、花鳥、人物都畫。中年后專攻花鳥,更鐘情墨竹。他的墨竹獨立于世間。畫竹之外。我用我法畫意中之竹,心中之竹。故而形成了他獨特的墨竹畫風,在省內(nèi)外影響很大。
2010年5月,李方玉與李學(xué)明于畫家村李方玉竹屋居品茗論藝。
方玉兄晚年在城郭外有一小院,院中有小圃,春來埋種,夏時始獲。也仿佛昔時齊白石先生那樣,種菜當花看。閑居此間,饑來食圃中青蔬,困來臥蕉蔭佳處,興來寫新篁三兩枝,此種日子亦可謂神仙一流人物。
孔子的學(xué)生孟子曾有三樂之說,其中一樂便是: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?!狈接裥值娜似泛退嚻犯姓倭艘慌鸁釔劾L畫的青年才俊,紛紛奔來拜其門下。如今,已是桃李滿天下。
不久前,方玉兄與門生有一個聯(lián)展,我有幸作為特邀嘉賓參加了這個展覽。說實在我才真是一個學(xué)生,一個老學(xué)生。我覺得我在方玉兄身邊的時光,比眼前的這批門生在老師身邊的時間都要長,都要早,我真正的是方玉兄的學(xué)生,只是沒有跪下磕頭而已。
世事紛紜,悉如風吹,一切都是過眼云煙。人生一輩子干什么的都有,這才叫社會。從事筆墨的人,雅致的叫法是創(chuàng)作,也算是一種創(chuàng)造,這種過程是在一張白紙上,畫幾筆涂幾下這便是畫,這種創(chuàng)造弄好了,還能讓人求、讓人稀罕,最要緊的還能使自己的心思有個靠頭,也就是給自己的靈魂尋了個著落。
方玉兄畫里有了這個靠頭,我的畫里似乎也有。
我畫里之所以能尋到這個靠頭,是與方玉兄半個多世紀以來給我的幫助分不開的。
甲辰年春于祉園
(通訊員:于笑顏)
責任編輯:于笑顏